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求真大讲堂讲座回顾 | 第二十九讲:笛卡尔的怀疑主义

引言

求真书院强调通识教育,旨在培养大师级“通才”。“求真大讲堂”是求真书院学生的通识必修环节,由求真书院院长丘成桐先生倡议设立,主题内容包罗万象,从人文诗词到天文科技,从沟通表达到艺术美学,皆聘请在各相关领域的知名学者讲授。求真书院鼓励学生通过汲取不同领域的知识,丰富学科知识体系,更充分地迎接未来的挑战。跟随大师步伐,共赴求真求美之旅。

主讲人

蒋运鹏,2010年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,随后在瑞士苏黎世大学和海德堡大学任助理教授,自2017年起在清华大学任教。主要研究方向:近代英国经验主义(休谟、贝克莱),早期分析哲学(弗雷格、卡尔纳普)以及分析的形而上学(包括Truthmaker理论和元形而上学)。主要学术成果包括Brill出版社的一部德语专著(《从现象到思维-休谟的语义学、概念理论和形而上学研究》,British Journal for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、Philosophische Zeitschrift以及Synthese等哲学期刊的论文)。详情参考:https://www.phil.tsinghua.edu.cn/info/1016/1767.htm


关于怀疑主义的背景

迪卡尔它所处的时代是近代早期,是哲学上一个重大的转折时代。在此之前,哲学家所关注的重点是逻辑学、语言哲学和形而上学的话题,从近代笛卡尔,哲学界的思想潮流开始突然关心一件事情——人类是怎么认识世界的,而这类问题都是以怀疑主义的方式被提出的。


根据笛卡尔的《第一沉思录》:

s 相信P (其中S是一个认知主体,P是任意一命题)。我们称“相信”这个词汇表达的态度为命题态度,即认知主体对一个命题可能采取的一种态度。还有很多其它的命题态度,比如“希望”,"怀疑”,“承认”,“害怕”等等。将不同命题态度与不同命题组合,就得到了各种对人类精神状态的丰富描述。

信念(即具有“S相信P”这种形式的句子表达的内容)可以用以下两组不同的性质来刻画,即“真/伪”和“确信/不确信”。一个信念具有前一组性质中的哪一种,由世界本身的状况和被相信的命题内容决定。一个信念具有后一组性质中的哪一种,由如下情况决定:认知主体为其相信的命题能提供何种强度的理由。

笛卡尔的怀疑主义所针对的是我们信念的确信性,他通过种种怀疑主义论证很多我们以为是确信的信念,其实其确信度远远达不到知识的地步。这些信念实际上是否为真,不是笛卡尔的重点。被攻击的信念包括:我们关于外部世界的各种信念以及我们关于数学,几何学等学科的信念。攻击的方式是:证明,我们通常用来支持这些信念的理由,并不能保证这些信念的真实性 (即质疑确信性)。


笛卡尔的三个怀疑主义认证

笛卡尔怀疑主义的基本论证结构

P1 你只能为信念P提供依据R

P2 如下情况是可能的 (甚至实际发生过) : R成立,但P为伪

C1 R不能为P提供足够强的支持 (P2)

C2 你的信念P是不确信的 (P1,C1)

P3 所有不确信的信念都应当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

C3 信念P应该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 (c2, P3)


论证实例1

P1 你只能通过感官观察来支持你的一个信念,即远处某物O的形状是圆的

P2 如下情况是可能的 (甚至实际发生过) : 0远看是圆的,但实际是方的

C1 感官不能为你关于远处物体形状的信念提供足够强的支持 (P2)

C2 你关于远处物体形状的信念是不确信的 (P1,C1)

P3 所有不确信的信念都应当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

C3 关于远物形状的信念应该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 (C2,P3)


论证实例2

P1 你只能通过感官观察来支持你的一个信念,即你面前有一张桌子

P2 如下情况是可能的 (甚至实际发生过) :你感觉你前面有桌子,但实际上没有 (你产生了幻觉或是在做梦)

C1 感官不能为你关于身边物体的存在提供足够强的支持 (P2)

C2 你关于身边物体的存在的信念是不确信的 (P1,C1)

P3 所有不确信的信念都应当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

C3 关于身边物体存在的信念应该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 (C2,P3)


论证实例3

P1 你只能通过强烈的直觉来支持你的一个信念,即1 +1 =2

P2 如下情况是可能的:你强烈的直觉告诉你,1+1=2,但实际上1+1#2,因为有一个全能的欺骗者在欺骗你

C1 你强烈的直觉不能为你简单数学命题的信念提供足够强的支持 (P2)

C2 你关于简单数学命题的信念是不确信的 (P1,C1)

P3 所有不确信的信念都应当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

C3 关于简单数学命题的信念应该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 (C2,P3)


如何应对迪卡尔的怀疑主义挑战

针对论证实例3的一个反驳

P1*. 若前提P2 (如下情况是可能的: 你强烈的直觉告诉你,1+1=2,但实际上 1+1#2,因为有一个全能的欺骗者在欺骗你)为真,则如下命题必须为真可能存在一个全能的欺骗者

P2*. 若“可能存在一个全能的欺骗者”这个命题为真,则“全能的欺骗者”这个概念不得包含矛盾 (矛盾的概念 (比如“方的圆形”) 不可能被满足)

P3*. 我们不知道“全能的欺骗者”这个概念是否包含矛盾

C1*. 我们不知道P2是否为真 (P1*,P2*,P3*

C2*. 论证实例3失败 (因为我们不知道其中一个前提是否为真) (C1*)


支持P3*的笛卡尔式论证

P1' 你只能通过强烈的直觉来支持你的一个信念,即“全能的欺骗者这个概念不包含矛盾”(简称“全能信念”)

P2' 如下情况是可能的 (而且实际发生过) : 你强烈的直觉告诉你,某个概念不包含矛盾,但后来的研究证明你弄错了

C1' 你强烈的直觉不能为你的全能信念提供足够强的支持 (P2')

C2' 你的全能信念是不确信的 (P1',C1')

P3' 所有不确信的信念都应当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

C3' 你的全能信念应该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 (即P3*) (C2',P3')

当然,上述反驳即使成功,我们也仅仅保住了关于数学和几何学的知识,而且是最简单的关于数学和几何学的知识。这两个领域里稍微复杂一些的知识仍然受到怀疑主义的威胁,面临被清除的命运


笛卡尔的反击

P1 你只能通过强烈的直觉来支持你的一个信念,即1 +1 =2

P2 如下情况是可能的:你强烈的直觉告诉你,1+1=2,但实际上 1+1#2,因为有一个全能的欺骗者在欺骗你。

C1 你强烈的直觉不能为你简单数学命题的信念提供足够强的支持 (P2)

C2 你关于简单数学命题的信念是不确信的 (P1, C1)

P3 所有不确信的信念都应当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

C3 关于简单数学命题的信念应该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 (C2,P3)


笛卡尔的反击 (替换前提P2)

P1 你只能通过强烈的直觉来支持你的一个信念,即1+ 1 =2

P2 因为我们人类太不完美,容易犯错,如下情况是可能的:你强烈的直觉告诉你,1+1=2,但实际上1+1/2

C1 你强烈的直觉不能为你简单数学命题的信念提供足够强的支持 (P2)

C2 你关于简单数学命题的信念是不确信的 (P1, C1)

P3 所有不确信的信念都应当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

C3 关于简单数学命题的信念应该从我们的知识系统中清除掉 (C2,P3)


其他的策略

策略1: 内部击破 (适合用来还击针对数学几何学的终极怀疑)

策略2: 知识概念(适合用来还击笛卡尔的所有怀疑)

策略3: 怀疑的基础 (适合用来还击针对数学几何学的终极怀疑)

策略4:退守唯心主义 (适合用来还击针对物理世界存在的怀疑)

策略5:上帝保佑我们 (适合用来还击笛卡尔的所有怀疑)

迪卡尔不是要真的用怀疑主义来抹杀我们的整个世界观,它是要通过极端的怀疑主义来给出一个特别严酷的认知场景,然后尝试在这个场景当中找到一些他认为即使在这样的标准上,也是确信的一些信念。通过它们来重建一个更加稳固的知识大厦。